體壇+記者梁熙明述評

2009年馬爾蒂尼退役時，對這位全程經歷貝盧斯科尼時代、且是貝氏王朝經歷最久的米蘭人，筆者當時寫下《貝盧斯科尼見證了馬爾蒂尼，還是馬爾蒂尼見證了貝盧斯科尼？》

24年的米蘭生涯，馬爾蒂尼已與貝氏米蘭融為一體。

今天，當托蒂結束他25年的羅馬生涯時，筆者同樣也無法分清楚托蒂與羅馬的區別。

托蒂是幸運的，他的每一個節點都遇上名師。作為上世紀90年代中葉涌現出的意大利黃金一代，少年的托蒂被博斯科夫、馬佐內慧眼識才，弱冠之年經歷了意甲最善培養年輕攻擊手的澤曼調教，成熟后又在最擅長實用主義的卡佩羅那里學到如何將自己的才能化為成績，而立之年在近代意甲第一名帥里皮手中，與黃金一代功德圓滿，收獲屬于他們的世界杯。

即便在30之后身體機能開始走下坡，托蒂也因為斯帕萊蒂的技戰術創舉煥發了第二春，摘取金靴獎，持續穩定地散發自己的熱量。

托蒂是意大利足球夢寐以求的攻擊手，他比一般的“精靈球員”（即巴喬、皮耶羅這一類以靈動見長的前鋒）身體條件都更出色，更經對抗。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種大場面下不怵壓力、敢于釋放自我的氣質，這種自信，讓他在國家隊同位置的競爭中逐漸排在皮耶羅之前，讓他在2000歐洲杯半決賽令人窒息的點球大戰中，依然敢于玩出勺子（他在準備踢點球前甚至已提前告訴馬爾蒂尼準備踢勺子），也讓他在伯納烏，面對五大巨星的銀河戰艦獨占鰲頭一劍穿心，為意甲拿下40多年來第一次在伯納烏的歐冠勝利。

從王子到王爺，托蒂將整個生涯貢獻給了羅馬，也從羅馬獲得無盡的擁戴與寵愛。羅馬的總體財力實力不如北方豪強，幾度接近頂峰卻屈居人下，但羅馬人只會怪罪卡佩羅“丟了兩個冠軍”，而不是“拿了一個冠軍”，不會認為這是因為托蒂。

正因為羅馬與托蒂結合太深，羅馬的上限決定了托蒂的俱樂部榮譽不如黃金一代的那些北方的國家隊隊友，但同樣，托蒂的上限也決定了羅馬。

作為出道時被期望的未來金球獎得主，托蒂的上限在哪里？在他的個性，性格決定了命運，托蒂的個性固然使他在大場面下敢于放開，但過猶不及，托蒂的這種放開，更多屬于自我而非球隊，使其最終未能跨入金球獎殿堂。

不容回避的是，與現役意甲250球、總進球307、歐冠最年長進球這些閃光數字并列的，是他那16張紅牌（其中意甲11，歷史紅牌榜上并列第6），這同樣是個“殿堂級”的記錄，在同齡黃金一代中，格外刺眼。

頂級巨星中不乏脾性乖張者，齊達內便是——置世界杯冠軍及千古定位評說于不顧，以一張紅牌結束生涯，如此“瀟灑絕唱”，曠古奇談。

那么托蒂呢？他與齊達內不無相似之處——他們的紅牌固有對手侵擾報復，或是敗局已定開始撒潑，但即便比他們低微得多的對手并無冒犯，一樣照踩不誤，很多時候對手“路過”，也不忘順手一拳一腳，就是存心找茬毆斗。即使在形象已定格為“一個人、一座城”的今天，德比沒有上場，也會故意在場邊將球擲向名氣地位比他低得多的華萊士——濃濃的挑釁意味，似乎巴不得對方上來打一架。

別說華萊士，便是毫無芥蒂的國家隊戰友——比如皮爾洛，2012-13賽季尤文作客羅馬時，托蒂也照樣鞋釘掛膝蓋招呼。

2006世界杯奪冠，而立后娶妻生子的托蒂開始有點像成熟男人的范兒，紅牌不再如年少時那般頻密，也開始投身公益，形象大為改善。但畢竟本性難移，也有摟不住的時候，比如2010意大利杯決賽，敗局已定下惱羞成怒身后暴踹巴洛特利，為托蒂所有紅牌中最惡劣的一張。

絕非巧合的是，托蒂紅牌高潮年份，恰恰都是羅馬最慘淡的賽季：2002-03賽季，托蒂一年三紅（意甲、歐冠、意杯決賽各一），羅馬從前賽季亞軍掉到第8；2004-05賽季更甚，一年三換帥，最終與龐大的保級軍團為伍，而托蒂對錫耶納挑頭群毆，一停5場，為個人史上最嚴厲的處罰。

但是托蒂與羅馬是一體，羅馬既然接受這樣的托蒂，就必須與托蒂“患難與共”。

同樣，整個意大利最初也是非常寵溺托蒂的，以至于他把在羅馬的特權搬到了國家隊。1999-00賽季羅馬對佩魯賈，托蒂對主裁判詹納羅·博列洛判罰不滿，當胸推擊，完全就是一副街頭痞子要動手的架勢，當然直紅下場，托蒂的表情，就跟因扎吉又被吹了一次越位一樣。

筆者當時就深感不妙，這樣一位舉國熱捧的未來金球獎得主，現在便如此作風，若無人敲打，未來恐出大禍。果然，2002世界杯、2004歐洲杯，兩次大賽托蒂都“出事”了。

2002那次固是黑哨所為，但王子往日在羅馬城驕縱慣了，本土博列洛都不放眼里，他又怎會顧忌一個第三世界國度的莫雷諾？明知對方已明目張膽，仍不知收斂主動挑釁，到頭來給予對方口實罰下。

至于2004的飛痰，它很可能扭轉了托蒂個人命運：剛奪意甲冠軍的AC米蘭已經在考慮收入一位巨星，論能力及本土號召力，托蒂是非常理想的人選，而在飛痰出去后，再無大俱樂部會接受形象如此有污的球員，托蒂任何轉會的可能都告吹，某種意義上，托蒂的堅守同樣離不開羅馬的包容。

托蒂的榮譽偏少，確有球隊因素，但機會來臨時，他的天性同樣起了反作用。最惋惜的莫過于2009-10賽季，拉涅利已經在德比作出生平最有勇氣的換人——半場連換托蒂德羅西，下半場逆轉勝！但老好人心軟，接下來對桑普多利亞沒有趁勢繼續拿下托蒂，結果羅馬享受著領先時托蒂盡情揮霍著機會，當下半場卡昔日的小弟卡薩諾率隊猝然一擊時，羅馬無法及時調整心態，眼睜睜看著剛從穆里尼奧手中奪來的榜首，重新被奪了去。在萊斯特創下千古神跡后，拉涅利終于可以一吐怨氣，盡管此刻萊斯特的喜悅足以沖散昔日心頭的陰云。

拉涅利的苦果，實際上斯帕萊蒂早就飽嘗過。國際米蘭壟斷時代，羅馬固然一直被壓一頭，但其實并非全無機會——比如2007-08賽季，在梅阿查托蒂率隊領先后，羅馬同樣享受著喜悅而恣意揮霍，國際米蘭雖落后一球但比賽始終沒有被殺死，最終當梅克斯被罰下后，轉機出現，薩內蒂一腳，雖平猶勝，徹底打擊了羅馬追趕的氣焰。

正因如此，斯帕萊蒂帶著滿腔怨恨二進宮，他無法忍受一個帶頭打牌到半夜兩點的隊長，一支充斥著卡薩諾、梅克斯這樣的“無腦”球員卻沒有領袖出來約束的球隊，而去年當托蒂憑借個人能力頻頻尾聲拯救球隊時，這只能讓斯帕萊蒂更加憤怒。

堅守是一種值得謳歌的品質，但堅守是有前提的。從羅馬選擇托蒂的那一刻起，這25年的羅馬史，就成了托蒂史，托蒂為羅馬奉獻了生涯，而羅馬給予托蒂的，是包容。

托蒂紅牌記錄

賽季 意甲 歐戰 意大利杯

1996-97 1

1999-00 2

2002-03 1 1 1

2004-05 3

2005-06 1

2006-07 1

2008-09 1

2009-10 1

2010-11 1

2012-13 1